走上前来,把之前被按上的帽子取下来,神色冷峻的少女,居高临下地望着处于人影黑暗中的那个人,夜间的风带着残留硝烟流淌过她的发丝,残留火焰熄了,她的眼却依然明亮,群灯因灾厄而黯淡,星光却灿烂。
她站在高处,好似被群星簇拥着,将法杖抬起,猛地一下指住那人下巴。
白骑微微动了脚步,而虚弱的祭司却拦住他,静静摇了摇头。
“艾卡。”
那人把血再吐了些出去,便抬起头,把脖子彻底暴露出来,眼巴巴望着长发飘扬的少女,一张脸并无明显情绪,只是眼凝住,眨巴着轻声呢喃:
“你看,我就在这里,你应该很恨我吧?”
“……我的确万分厌恶你。”
“是吗是吗,那么,我现在应当是被人交到你面前了……现在这副样子还挺熟悉的,以前,也有过差不多的情况吧?只不过那个时候无能为力的是你呢……”
当然有了。
艾卡永远记得那个时候的场景,也便是她企图逃离的那一个夜晚。
火焰在爆发不久便熄灭,滔天的阴影,尽管并无当前如此浓稠,却依然令人恐惧地飞速蔓延,她急匆匆带着那几个人逃走了,趁着他手下人尚未知道太多信息的时候,本以为那垂死的老恶棍姑且能拖个十几二十分钟,却未曾想到不过数分钟后房屋便崩塌,后面那人手下追杀声如被松开绳索的豺狼般响起。
艾卡并没有自作多情地为哪些人垫底,她只是急促留下了分散逃跑的话语便逃散了,把哭喊和狂笑都置于身后,她一个人不断奔跑着,跌倒几番、又爬起几回,这样几乎把肺里氧气都吐出去后……她逐渐发现周边只剩了自己一个人。
然而这一人,自然不包括禽兽。
脚已经无力,后方火把依然通明,脚步声交错传来,嬉笑声萦绕耳畔,少女不断调转着方向,却逐渐在晕头转向中一次次又被迫退缩,石头、垃圾、房楼,都通通被汗水模糊的眼睛糊成一块,变为浓稠到令人透不过气的阴影,光亮不再具有丝毫令人安心之意,而是令人心慌地摇曳成鬼影,又化为魔爪将艾卡死死掐住……
于是逐渐,光终于追上了。
她的腿已经伤痕累累,被不断的奔跑和摔倒所损伤,几乎软绵绵如两具带着的棉花,姣好的面容没有丝毫帮助,此刻也彻底被掩盖,发丝染上汗水和污泥,黏糊糊一坨地糊住了脸,只漏出一只发亮的眼睛,和大口呼吸的嘴。
艾卡被逼到了死角。
周边,小爪牙们已经开始说说笑笑,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,而那人却是慢悠悠走来,悠然地像是在散步,身上没有一丝焦痕,脚下碾过脏物,仿佛也把少女一切费尽心血的努力踩在脚下。
小人物们让开队,那人走来,拎着之前的刀,笑吟吟盯了艾卡一眼,然后,忽地把刀落下。
刀尖最终悬在少女的脖颈处,但那“锋利”似乎已越过空隙,在艾卡脖子上留下一丝血痕,少女咬住牙,不言不语,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“你……”
然后,那个人开口:
“并没有,改变呢。”
刀,从脖子前往上挪,然后放反,变为刀柄,被递到少女的面前。
“这个,要不要当临行礼物呢?”
一如为她提供学习道具时一般,略为温和的声音,那人的蓝眼睛以一丝怪异的神情在落魄的少女身上挪来挪去,然后蹲下身,撑着头询问。
是平视的视角……至今为止,她依然无法完全明白,那时的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但艾卡终究是没有收下那把刀,那把血迹斑斑,似乎还带着一些炙热温度的刀,那人递了很久,一直甚至不眨眼地盯着她,于是她也便瞪回去,最终,那人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,用手在额头上似抹了一把汗,把刀收了回去,说:
“是吗……”
落下这句话后,他便把刀塞回自己的腰间,站起身,一点点走远了。
在离开时,那人背影抖了抖,然后以不知为何有一丝凄惨地仰天大笑着……
而如今,艾卡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地走远。
“啊,那个时候,是你放我离开了。”
但是就是这样,她便要认为他是救命恩人吗?
那人缓缓开口,所说出的话语有着与艾卡记忆中一样的腔调,但是,这次的话语确实稍微与少女所料想不同。
“艾卡啊,艾卡·达梅克,既然如此恨我,你不想杀了我吗?如果,让我被这群家伙扔到牢房去,我并不一定就会死哦?我这种人……能苟延残喘到现在这个时候,你觉得,是谁所默认的呢?即便真的死去……莫提法斯这边,刑法可不算太发达哦,当众吊死也好,五马分尸也好,车轮刑也好……这点痛苦就够了吗?你是魔法师……艾维尔塔的恶趣味……你应该明白的吧?”
完全并非乞求恩情而活,甚至于乞求死亡的话语,带着一丝怪异的狂热和畅想,那人歪着头,眼睛同时将黑发少女和夜空映入其中,微笑着呢喃着。
握住了魔杖,艾卡皱紧了眉,而龙翼骑的众人则露出严肃脸色,胯下的骏马不安地躁动着。
前一句的阴谋论且先不谈,后半句……倒是确实。
艾卡在那个人手下时也被不止一次地带去“瞻仰”过他的手笔,单纯的杀人分尸已经是最“仁慈”的下场,那堪称精巧的酷刑机关、除增加痛楚和保持清醒外别无它用的药物发明、禽兽不如的施暴者们,在那地狱中饱受折磨的囚犯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敌方、以及更多悲哭的普通百姓……其中也不乏如她一般年龄的少女,啊,她只是运气好些罢了,与她们没有任何差别。
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禽兽,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刽子手,竟然能不受比起这更痛苦千万倍乃至只是同样程度的惩罚简单死去……当真是令人不甘啊。
魔法师们总是富有创造力和技巧的,尽管,那甚至还处于奴隶制的国家在人性上一直被人所唾弃,但也因此,在对奴隶与政敌的惩罚中,他们创造了无数比起一般折磨更加可怕的刑法,将血液变为火焰、将人一点点活生生腐烂、使人的每一粒细胞都开始长出剧痛的毒刺……而这些方法中不乏简单易用之品,与正常魔法相通,因此,艾卡自然也能做到。
那人依然轻笑着请求着:
“好了……来吧,世道就应该如此不是吗?以恶制恶,以牙还牙……是了,一切都将……”
“我不会对你这么做的。”
就在他依然呢喃着,魔法师少女却咽下了一口口水,然后,摇摇头,坚定地开口:
“我不明白你的目的,也对此一点都不想关心……但是,为了惩罚你而变成那样的恶人实在不值得,我不会为了报复弗里茨而归顺你,不会因为你救了我就变成你,如果在战斗中能杀死你当然我会毫不犹豫……但是现在的你只不过是笼中之犬,有着其他的价值和可用,让我一个人泄了私愤却毫无作用实在是太可惜了,如果,我能申请做你的行刑者,我自然会之后要求的。”
“……”
简直是被劈头盖脸地砸了这一番话,那人眼中的光暗淡下来,然后,一点点把原本仰起的头低回去。
“嘛,很遗憾但是,此人的处刑恐怕是要让王国的刽子手们来了,不过,我国的技艺也并非一直停滞不前,虽断绝于残暴,一些民心所致和刽子手私人情绪导致的刀锋动摇……那也是无可避免。”
白骑站出来,笑了一下开口,随即,他便扯出一缕绳子,要将那人抓捕离开。
但此刻,那人却突然幽幽开了口:
“真是……遗憾啊……但是,也是万幸呢……你不会像我一样,已经做了一切,干脆就到底吧……”
一旁,伊泽德拉的眉头突然轻轻一挑,随即瞬间来到他身边,但在此之前那人身上已经爆出了最后一股阴影……是那把黑色的阴影之刀的,被他所刺入了自己胸口,将那生机断绝。
他的身体被阴影瞬间吞没下去,然后,癫狂地漏出一丝笑声。
那副样子映入黑发少女的眼中,与那时那人的背影融合在一起,于记忆中发出笑声:
“和过去说再见吧!”
“……没事,他埋伏的火元素应该都被……”
就在白骑一边警惕环视四周一边发出安抚话语时,远处却突然亮起一道火光,在无边的黑夜中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炬,却是象征着死亡与毁灭。
艾卡站起身,瞳孔睁大了。
“你……”
“嗯,火元素可不止这一处呢……本来还想着,你亲手点下这把火……我在想你在做了这一切之后是不是还不会改变呢……但是,稍微缺了一点,归根结底,还是你没有看出来哦……”
被怒视着的那人在阴影中仅剩了半张脸,生机也在逐渐断绝,但是那狰狞的笑意却是在逐渐扩大,被火照亮的眼中倒映出黑发少女那失去冷静的面容,接着便被白骑一下子抓住,被那骑士面无表情地强行维持住一丝生命。
骑士一边进行着毫不在意对方感受的粗暴治疗,一边看向远方,叹了口气:
“我们立刻出发……但是,恐怕还是晚了……所有兵力,因为这边的事,应该被调到这里来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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